天頂的傳說
里奧結束了一天的工作,在黑夜中漫步,獨自走回教團。今天他的工作是去探望一個有變成妖魔潛在可能的男子,聽了對方一整天的話,他覺得那男子沮喪傷感的原因也太無聊。在遊樂場當管理工作的男人發現前妻紅杏出牆,一怒之下打了對方一頓,結果導致離婚,後悔和自責讓這男人的心出現裂縫,行為連自己也覺得奇怪,才向教團求助。聽完對方的話,然後他給了一些建議,又為對方朗讀詩篇和咒文,最後那男子又對明天充滿希望,說再也不為前妻垂頭喪氣,要努力做人。為了報答他,男子想付錢給他,被拒絕後還是堅持硬塞了一堆食物給他,另外還塞了一些遊樂場票給他。
想想,他活了十多年,好像都沒有去過遊樂場。不過,遊樂場有什麼玩,是怎樣的地方,他倒是知道的,只是從沒機會去。有機會的話,他也是想去看看的。
回到房間,沒有把門鎖上便抓起喵喵叫的小白貓走進浴室泡澡,他不會算錯,他洗完澡出來,奧俐略一定會在他房間出現。果然,在擦著頭的他跟被毛巾卷著的小白貓走出浴室時,奧俐略正端坐在床上。
「晚上好,里奧。」
「嗯。」用毛巾仔細地擦著小白貓的身體後,里奧把毛髮還有點濕的小白貓遞給奧俐略。「幫牠吹一下吧,吹風機在櫃裡。我累了。」
雙手捧著剛下完水,抖抖的小白貓,微笑著為這可愛的小貓吹乾毛髮。溫柔地梳理卷卷的白毛,把每根毛髮都吹乾,小白貓在那暖風下有點不自在地扭動。好不容易吹好了,小白貓從那落水貓變回平日毛茸茸的毛球。奧俐略開心地撫摸小貓,按捺住把小貓抱緊緊的衝動,那不住撫摸的手被小貓紅紅的舌舔了一下。
里奧都不顧頭髮沒乾,便躺到床上,打了個呵欠,看著奧俐略逗小貓玩。看了一會,才坐起來,從今天收到的袋子中拿了點餅乾吃。一邊咬餅乾,一邊想著怎樣處理那幾張遊樂場券。
「奧俐略。」里奧咬住餅,奧俐略回頭看過來。
「要一起去遊樂場嗎?」
「啊?」奧俐略有點吃驚,他確實聽到「遊樂場」三個字,但沒想過是出自里奧口中的。「你說,一起去,遊樂場?」
里奧對奧俐略的反應有點不滿,雖然他也覺得他不像會去遊樂場的人,但是那反應也太傷人了吧,活像他是個工作機器不會娛樂似的。挑眉,說:「我說,一起去,遊樂場。要嗎?」
「啊?……好。」小聲地答著,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開臉。「我沒去過遊樂場,該怎麼辦。」
「我也沒去過。」里奧坦白道。從那袋子中拿出遊樂場招待券,仔細地看著上頭的文字。「我想也沒什麼吧,只是個玩樂的地方。你不需要緊張呀。」
「嗯……」可是已經緊張得有點臉紅了,不自覺地向里奧湊近了點。「可是我應該穿甚麼去啊。」
「不需要那麼緊張喇,穿平日的衣服就好了,又不是什麼高級地方。」看到奧俐略那紅紅的臉,里奧不禁伸手摸摸那頭柔軟金髮,奧俐略又別開了臉。把手收回,撐著床,另一手摸摸那頭還是濕濕的黑髮。「你哪天有空?我想要玩一整天了,不然應該都玩不完。」奧俐略最近好像在打工,那要去玩就得看看對方的時間表了。
「明天?後天?都可以。要是不行的話,我也可以請假。」遊樂場是他憧憬已久的地方,奧俐略眼裡泛著期待的神色。然而,又有點憂心地說:「可是穿西裝去遊樂場玩好像很奇怪……」
「啊......這兩天我都可以,跟病房的人調班當值就行。」看對方那閃閃發亮的眼神,里奧反而有點不知所措,他不懂怎樣處理這樣的奧俐略。「你不是只有西裝吧?應該也有一兩件便服?」
「……那些、那些,看起來很傻氣!」猛地搖搖頭,卻無奈地續道:「那只能穿那幾件吧。」
里奧不明白為何奧俐略如此苦惱,但是看那不斷搖頭嘆息的人,他也只好跟對方一起想辦法解決。像是想到什麼似的,他下床,打開衣櫃,找了幾件全新的衛衣出來,素色的,沒有花俏圖案的普通款式。把衣服丟給奧俐略,又坐回床上。
「給你,朋友送來的,我不喜歡。」說罷,又躺在床上,拍拍床,小白貓也跳上去在他胸前窩著。
有點詫異對方會給他衣服。「我去試試!」馬上拿起白色的那件,到浴室試穿。好一會後,穿著里奧的衣服出來,湊在床邊,問:「可以嗎?好看嗎?」好像里奧的意見極為重要似的。
「嗯,不錯呀。」抬頭看著奧俐略,一副要去面試的緊張樣子。坐起來,幫對方拉拉衣服的下擺。「好像有點大呀......你穿著舒服嗎?不過這種的寬鬆點也比較可愛。」
被里奧稱讚可愛,感覺有點奇怪,坐在對方的腿上,問道:「你喜歡我可愛的樣子嗎?」
「啊?」突然這樣的一個問題真是考起了他,他該答什麼呢,奧俐略想他答什麼。他看著不客氣地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奧俐略,從頭到腳打量一遍。「唔......這樣穿很好呀,比平日那土氣西裝好看多了。」
「我……還是穿西裝會好點吧?平日。」半垂著眼,像玩布偶一樣的,戳了戳對方的鼻子。「畢竟我是個裝成可愛孩子的演員啊。」沒有笑意,也不凝重,淡然地陳述著客觀的事實。
「你自己也知道呀?」拍打一下奧俐略的頭,力道不大。里奧把人抱起,放到一旁,抓起小白貓,放到對方懷中。「睡吧,演技糟糕的演員。明天還要去遊樂場吧?」
反常地放下小白貓,趴在里奧身上,卻沒有笑容。「里奧,你說過要……守護我,也就是要陪著我到最後,不準食言,不然會讓你後悔。」對方沉默了一下,奧俐略站起身,到浴室去。「這個我要明天才穿。」好像剛才沒說過任何話。
「唉......」他跟奧俐略相處了一段日子,還是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,真是個讓人頭痛的人。但是他卻沒法放下他不管。要是他不去理會奧俐略,奧俐略會怎樣呢,也許會死掉吧。有點像白兔的傢伙,也許他只是很怕寂寞吧。想著,他沒等到奧俐略,便合上眼睡了。
把衣服折疊好放在床邊,看著那已經睡了的人,呆了一會,才躺好在他身旁。看著那張臉,他有許多猶豫,也不知道他這麼膽小的人該如何面對。然而,他卻希望把身上最沉重最難堪最疲倦的部分傾卸給這個人。奧俐略知道自己是個卑劣的人,也許他只是想看著里奧陷入同樣的痛苦吧,大抵如此。
他只有只要這個可以分擔的人而已。把自己的臉埋向他的懷裡。
翌日早上,里奧早早便起來,小心翼翼,不弄醒窩在他懷裡的奧俐略,下床。在床尾角落睡著的小白貓跟奧俐略一樣,還是睡得很熟。里奧換了身便裝,依舊是一身黑,但是比平日的輕鬆得多了。換好了衣服,又用手機上網看看去遊樂場的路線,看完了,奧俐略還沒醒來。里奧躺在那被他打掃得很乾淨的地板上,按著手機。瞄瞄熟睡的奧俐略,嘆了一口氣,爬起來拍拍對方的臉。
「早安,奧俐略。」奧俐略醒來,揉揉眼睛,坐在床上看他的樣子有點呆。「快去梳洗,已經很晚了,要出門。」
里奧感到無奈。看奧俐略還沒清醒,他便繼續躺一下,發個短訊,等對方醒來。發了幾個短訊出去,對方也回覆了,但是奧俐略還沒醒,回頭看看,卻發現人居然又睡著了。
「......你是不去遊樂場了吧?那我自己去,拜拜。」說罷,站起來準備出門。
「啊?」似是被惡夢驚醒了的叫了一聲,把正欲出門的人抓住,擦擦眼睛問:「早上了?」一出口,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笨,外頭一片光明還能是晚上嗎?把那件白色的衣服抓起,道:「等等我,我回房間找褲子。」
看奧俐略慌慌張張地起床,里奧覺得有點好笑。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好,又給小白貓的糧食盤裝了一點貓糧和水,好整以暇地擦擦他隨身的小刀。坐在書桌前,托著頭看外頭的街景,等了快半小時,奧俐略還沒出現。
「該不會是換衣服時暈掉了吧?」對晃著腦袋靠近他腳邊的小白貓問道。「......我過去看看好了,你待著。」
小白貓喵喵叫著,里奧急步走到奧俐略房門前,敲了敲門。還沒等到人來開門,他已不耐地喊道:「奧俐略,你好了沒?」
奧俐略小心翼翼把門打開,大半個身體躲在門後。「里奧,我……怕……」
「怕?怕什麼?」站在門外,不解。奧俐略一直躲在門後,里奧用點力推門,閃身走進房間。「你房間好多玩偶......」被那大量的白色布偶嚇了一跳,實在沒想到量如此多。看回縮在一角的奧俐略,穿上昨晚自己給他的衣服,下身穿著緊身牛仔褲,畏畏縮縮的。「你到底怕什麼了?」
「我……」慌張地咬咬嘴唇,才道:「這樣穿真沒問題嗎,我……從來沒穿得這樣城市人出門。」
「很正常呀?」不懂奧俐略到底在擔憂什麼,里奧抓抓頭髮,又說:「衣服都是一個很愛時尚的人給我的,沒問題,放心吧。」頓了頓,又補充一句。「你也穿得很好看呀。」
奧俐略的臉瞬間變紅,燙燙的。「那、這樣出去囉。」抓著里奧的一只手臂,仍有點畏縮地出門去。到了走廊,索性把人往里奧身上扣。
「喂......好重。」幾乎是拖著人出門,路過的聖職者都盯著他們看了。事實上讓里奧扛著奧俐略走也沒問題,只是被人這樣猛盯,他也會不自在。跟奧俐略走到車站,等了一會,上了前往遊樂場的專車,人有點多,所以他們只能站著。
「里奧……」奧俐略有點無所適從地看著對方。「你覺不覺得身邊的人都怪怪的。」他上車時就發現,身邊的人群不外乎情侶和家庭,還有一大群出來遊玩的學生。他們這兩人倒是不知該分到甚麼類去。
「會嗎?」看看四周,只是擠滿人,他倒不覺得有哪裡奇怪。「你只是不習慣人多吧?要不你靠在我身後好了,那你應該不害怕了吧。」
馬上撲進里奧的胸膛,而非背後。這流利的動作完成了後,才吐了一句:「抱我。」
「你已經在抱了吧......」無奈,還是輕輕的攬住這個神經脆弱的奧俐略,然後,旁人的視線讓他很煩躁。有點兇的瞪回去,旁邊的人才收斂了一點。里奧只想快點下車。低頭看看那把頭埋在自己胸前的人,想著,他會不會有點太縱容奧俐略。
似乎到站了,里奧叫奧俐略鬆手,要下車了。奧俐略這才鬆開了一點,徹底放手之際,他抬頭,正好是里奧的下巴,便似是不經意擦過地,親了一下。里奧一呆,然後皺眉,摸摸剛才被奧俐略的唇碰到的地方。有種說不清的感覺,他不懂得怎樣形容,只覺得心裡怪怪的。奧俐略垂下頭,準備下車,他慢了半秒,也跟上去。
「你真是個奇怪的人。」想了很久,里奧只得出這感想。
「切。」噘著嘴下車。他們已經來到遊樂場正門了,看著買票的長龍,倒是慶幸已經握票在手。入園以後,奧俐略看著五彩繽紛的遊樂園,卻摸著肚子,道:「我們好像還沒吃早餐。」在他眼前的就是賣棉花糖和爆米花的小車。
「要吃嗎?」他沒有吃過棉花糖,爆米花倒是有吃過,走到那小車前,看看價錢,又看看奧俐略。奧俐略好像很想吃的樣子。「都要一份吧。」付了錢,接過一杯爆米花,遞給奧俐略,又接著那一大球,輕得跟空氣沒兩樣的棉花糖。看著,有點不知所措。空氣要怎樣吃?
不知是否出於習慣,奧俐略捧著爆米花,一口咬向那團軟綿綿的粉紅色。甜甜的,奧俐略覺得很好吃,更咬了幾口。棉花糖的細絮舔在他的嘴邊,他擦了擦,手指黏乎乎。他舔了舔,才發現似乎冷落了里奧。他拿了顆爆米花,在里奧嘴邊晃了晃,半張嘴巴道:「啊──」
里奧有點錯愕,呆了一會,才張口吃了。奧俐略似乎很滿意,又拿了一顆給他吃。接連吃了幾顆,奧俐略才停下,改為自己吃。看看手中那半塌下的棉花糖,他還是覺得吃空氣怪怪的,而且咬下去還黏得滿臉都是,像奧俐略。「......你滿臉都是棉花糖了。」用姆指幫對方抹掉臉頰上的糖絲,看了看,也像奧俐略剛才那樣舔著。「這真甜呀,虧你吃得這麼樂。」他不太喜歡這食物。
「這小吃很可愛嘛。」又向里奧送爆米花,雖然爆米花也很好吃,但棉花糖的的外形還是太吸引他了。
「那給你好了。我不太喜歡甜食。」用棉花糖換了爆米花,邊吃邊走到公園地圖前,研究一下遊玩路線。遊樂場分為幾個部分,有夢幻歡樂為主題的兒童樂園,也有適合年青人的機動遊戲設施,另外還有小動物園區,算是個很多元的遊樂場,一時三刻他也決定不了路線。看了一會,把位置大多記下來,轉頭看那開心地咬棉花糖的人。「有什麼想玩?你來決定好了。」
「動物。」奧俐略不假思索、毫無猶豫地答。「有白熊嗎?」眼睛探索著地圖,好像還有很多吸引的動物。眼睛挪向一邊,小聲嚷著:「啊、旋轉木馬。」
「不知道。先看白兔忍耐一下吧。」暗地想著白熊屬不屬於小動物,拉著人走向小動物區。路上,經過旋轉木馬,被華麗裝飾的木馬,在同樣華麗閃亮的底台上,隨著音樂不斷轉動。奧俐略走到欄杆前,的視線也跟著木馬轉,好像連里奧的話也沒聽進去。
「現在人不多,你要玩就去吧。」里奧攤攤手,示意對方去玩。奧俐略站在原地,並沒有如里奧所想般興奮地衝上去玩,只是呆呆地看著,然後又偷瞄一下他。
「還是,不玩了。感覺怪怪的,玩的都是小孩子......」不好意思地垂頭說著,奧俐略又走回里奧身邊。
里奧望著那明明很想玩又不好意思玩的人,嘆了一口氣。執起奧俐略的手,握在手中,然後走向旋轉木馬排隊的地方。他想,難得來一次,什麼也嘗試一下才不會虧本,雖然他是拿免費票來的。奧俐略好像還是很尷尬的樣子,想要逃離,只好再握緊一點那蒼白的手。
「一起玩吧。」
「你……」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被握著的手。「我們要坐南瓜馬車還是騎馬。」可是馬不能同乘吧?單騎上陣的話還是有點怯生呢。
「旋轉木馬當然要騎馬吧。」人不多,所以很快便能玩了。牽著奧俐略的手,找著空的位置,最後停在一頭白馬前。「上去。」
「可是......」
「上去。」有點強硬的語氣,奧俐略最後還是上馬了,只是怯怯的,垂著頭,手緊抓住面前的柱。里奧也跟著上了馬,就在奧俐略旁邊的那隻,然後對奧俐略伸出手。「要握著嗎?」
奧俐略呆住,沒有握上那向自己伸出的手,里奧看對方沒行動,手一直懸在半空許久,面子有點掛不住,也別過頭,把手收回去,握緊裝飾用的繮繩。音樂開始,旋轉木馬開始轉動,一圈又一圈,里奧一直都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握住的繮繩看。音樂結束了,木馬也停下。里奧一翻身就從馬背上躍下,瞄瞄旁邊的奧俐略,看看需不需要幫他一把。
奧俐略實在呆滯得有點不尋常。「暈……」里奧正想開口問,奧俐略卻有點支撐不住地說,緊抓著柱子。里奧馬上把人抱了下來,奧俐略搭著他的肩,按著自己的頭,一臉辛苦的樣子。
「你玩這個也暈嗎......會不會想吐?」里奧知道奧俐略很弱,只是想不到會弱到玩個旋轉木馬也頭暈。把人扶到一旁,讓他依著欄杆,給對方休息一下。看那比平日更蒼白的臉,還有額角的冷汗,嘆了一口氣,說:「雖然有點浪費,不過今天就回教團吧。」
奧俐略搖搖頭。「不,歇一下就沒事了……我一定要看白兔!」抓著旁邊的里奧,他眼裡充滿哀怨。站了一會,覺得好了點,對上里奧的眼睛,道:「木馬很漂亮……其實我也喜歡咖啡杯。」
「咖啡杯比木馬更暈吧。你喜歡玩會頭暈的那種嗎?」皺眉,摸摸奧俐略的頭,看到那哀怨的表情他就覺得很苦惱。里奧看著那張臉色好一點點的臉,決定讓步。「可以看白兔,但是不能玩咖啡杯。」奧俐略一副失望的樣子,他又道:「碰碰車和摩天輪就可以玩。」
「我要摩天輪。」噘嘴,奧俐略貼在那只手臂上。「……咖啡杯有紀念品嗎?」他還是留戀著那夢幻的漂亮杯子。
「好好,那待會去摩天輪。紀念品的話,你去紀念品店看看吧,先說我可不會亂買東西給你,你自己付錢。」另一隻空著的手彈了一下奧俐略的嘴唇,對方吃驚不滿的反應讓他笑了。邊想著機動遊戲會不會有紀念品,邊走向小動物區域。
「那我買,你要收下。」想著,要是里奧配上可愛的咖啡杯,肯定很好笑。兩人大概來到動物區了,四周也沒剛才的熱鬧。可能時間尚早,大家都先去玩機動遊戲。這個遊樂園有的動物也不多,也就只有些小動物。恐怕大白熊是不會有的了。奧俐略左右盼望,似乎高興起來。
「哇,野獸臭味。」里奧嫌棄地說道,不怎想走進去那滿佈小動物及其排泄物的圍欄裡。
奧俐略看著圍欄內正吃著飼料的小馬,歪歪頭,道:「沒有很髒啊……你眼睛還是鼻子太靈敏了。」挽著里奧,來到兔子的大籠子外,指著白色的毛團。「好可愛啊!」
「嗯,還好吧。」低頭看著那大白兔,他還是著眼在那白色毛髮上的髒物,可是看到奧俐略這麼高興,他也不好意思往對方頭上潑冷水。把籠子的門打開,裡頭的兔子慢慢地跳出來,在圍欄裡走動。回頭對興奮莫名的奧俐略說:「小心點呀,摸完了待會要洗手。」
奧俐略湊近兔子,沒有馬上摸摸那白色的皮毛。兔子被打擾到,不太友善地別過頭。奧俐略有點失望,手追著那顆長長耳朵的頭。兔子似乎不耐煩了,張嘴輕輕咬了奧俐略的手指。
「啊。」奧俐略縮開手,其實不太痛,也沒有流血,只是他有點驚到了。
「喂,沒事吧?」也蹲下來,把咬人的兔子一手抓起。被抓住後頸的兔子扭動掙紮著,還發出細微的叫聲。「今天晚上吃兔肉批吧。」
奧俐略連忙搖搖頭。「沒事,連血也沒有流啊……快放開牠!」看著那只可憐的兔子,他猛晃著里奧的手臂,讓工作人員發現就不好了。
「撿回一條命喇,別再亂咬人。」里奧把兔子放下,一被放下,兔子便瘋狂逃跑。轉頭,還是得教訓一下人。「我就說讓你小心點。」
「也沒有甚麼啦……很可愛不是嗎?」笑著,看那流竄的兔子。「你不要這樣嚇到牠了。」眨著眼睛,朝不遠處的玻璃屋看去。「去看雪貂,很可愛。」
「嗯。」站起來,從口袋中掏出手帕,遞給奧俐略。「待會洗手,現在擦一下。別用有兔子口水的手攬著我喇。」
接過手帕,好好擦了一會,再放到褲袋。「你怎會隨身帶著手帕的,小女孩般的……」輕笑著。
「......有用的喇。受傷時,能按一下止血。」低聲說著,跟奧俐略走到玻璃屋。跟動物之間有一重玻璃隔住,嗅不到氣味,感覺乾淨多了。里奧對此感到頗滿意。在人工造景的玻璃屋裡,幾隻皮毛雪白的雪貂在裡頭蹦跳著,好不開心。
奧俐略幾乎把臉貼到玻璃上去,一只雪貂也湊過來,好奇地看著同樣好奇的奧俐略。鼻子抵著鼻子,如果不計較中間夾著的玻璃。「我一會也要買雪貂玩偶。」
「你到底要買多少......」有點無奈。里奧看著奧俐略跟雪貂互望的畫面,不自覺微笑起來。心想,奧俐略要是正正常常,不發病的話,其實也很可愛。要是在那小鎮的人能友善一點,奧俐略的父母還在,大概他到今天也還是天真可愛的少年吧。
「如果放滿了,那我就放幾個在你的房間好了。」眼睛不離那烏黑的小圓眼。「定期換幾個這樣。」用手指戳著玻璃,剛好對上另一邊雪貂的掌。
「放在你房間好了,反正你現在都住在我房了吧。」也學著旁邊的人,把手貼在玻璃上,雪貂也好奇的跑來,用那小小的爪子隔著玻璃抓他的手。
「嗯……可是我也要見到它們啊。」轉頭,看看那同樣附在玻璃的人。「除非你裝成玩偶給我抱抱……但似乎不太可愛啊。」里奧穿起動物裝,好像只能扮猛獸吧。
「你每晚拿一隻來抱好了,不然你就滾回你的房間呀。」用手指不斷輕碰玻璃不同位置,讓雪貂的頭不斷轉來轉去。「而且你比我更適合吧?穿動物裝裝玩偶。」
「不要戲弄牠啊。」咬唇,不滿地看著那不同轉換位置的手指,奧俐略覺得雪貂都快暈倒了。「不準趕走我,還有,我可以裝甚麼啊。」
「裝什麼呀......」把玩弄小動物的手收回,插進褲袋。轉頭瞄瞄有點不滿的奧俐略,把人從頭看到尾,想著奧俐略能裝什麼動物。軟綿綿的,毛茸茸的,抱著暖暖的,小動物。「可愛的小白兔?不過不要咬人呀,會把你丟下樓的。」
更復不滿地纏著人。「好凶,好過份,真想咬你。」鼓著腮,奧俐略對著里奧那打量的眼神。
「你試試看。」瞇起眼,囂張地笑著說。繼續看那跑來跑去的雪貂,里奧有點膩了,想看看另一人到底看夠了沒,卻發現對方一直不爽地盯著他看。拍拍奧俐略的頭,里奧抓抓頭髮,又道:「看夠動物了?」
奧俐略點點頭,反正只其他動物都不是白色的。他攤開地圖,問道:「還有甚麼好玩的?先去摩天輪嗎?」
聳聳肩膀,打了個呵欠,里奧實在覺得去哪都沒有所謂。本來他也只是想來見識見識一下而已,要說玩,他也是想玩一下過山車那些刺激玩意,只是奧俐略這麼弱,他也不想扯著人去玩了,留奧俐略一個人,自己去玩也好像不太好。
細看著地圖,往機動遊戲的圖樣指去。「總覺得你會想玩這個。」過山車的圖樣是兩個坐在車上,尖叫的人,倒像驚慄電影的特寫。過山車旁邊好像還有些攤位遊戲。「要不要去看看啊。」
「想玩呀,不過不想一個人玩。去玩攤位遊戲吧。」自然地牽起對方的手,走進人潮中。「這區域人很多,不要走散了。」
「我陪你玩吧?」扣著對方的手,附近都是五顏六色的攤位,還有小丑在表演雜技。雖然過山車好像有點可怕,但只要不是原地打轉的,好像都沒甚麼大不了啊。
「......不,我可不想處理嘔吐的奧俐略。」里奧看著奧俐略一會,又搖頭,繼續扯著人往前走。走到遊戲攤位中,看著有沒有有趣的遊戲,也看看有沒有白色的動物玩偶。要是能贏個幾隻,也不錯。
在人群和攤位中走著,玩的人也多,因此氣氛還挺熱鬧的。「里奧,這個。」奧俐略指向一個稍安靜的小攤位,在射擊遊戲之中似乎有點不同。走近了一點,是個煞風景的攤位,居然是考驗參加者的記憶力──背書加繞口令的合體。
「也有這麼不可愛的遊戲啊……」奧俐略忍不住笑出來,難怪玩的人不多。
「對呢......你要試試看嗎?」看著那熱烈地歡迎他們的職員,總覺得不玩好像很對不起對方,可是他又不是特別想玩呀。看看獎品,大獎是一隻大白熊玩偶。瞄瞄奧俐略,看看對方的反應。果然,奧俐略兩目放光,直盯著那只有他一半身高的熊。
職員熱情極了,恐怕是向來沒多少人來他的攤位吧。他給了奧俐略一張有漂亮插畫的圖卡,上面有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。「你有三十秒時間背下來唷!能背到第三行都會有小禮物。」奧俐略認真地看著圖卡,眼神好像還挺有把握的。里奧在旁靜靜地看著,也盯著那卡片上細細的字。
「時間到囉!」職員把圖卡收起,重新調好計時器。「好,你有十秒時間,三、二、一──」
奧俐略一副戰鬥狀態,里奧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甚麼,十秒之間,職員的表情也很精彩。里奧看著那兩個人,有點搞不清狀況,他的視力很好,聽覺也比常人好一點點,但是依舊聽不到奧俐略說了什麼,都在懷疑奧俐略是不是亂說一通了。
「我完成了哦!」開心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職員,奧俐略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「啊、恭喜這位先生啊……」職員還在震驚之中,可是已經把大白熊取下,放在奧俐略眼前。
「謝謝!」奧俐略高興得眼睛都瞇起來了,抱過玩偶,朝里奧嚷著:「里奧里奧,這個真的好可愛唷。」
「啊呀......嗯,很厲害。」苦笑著摸摸奧俐略的頭,里奧還是有點疑惑,不過結果滿意就算了。可是被奧俐略這樣搶過風頭,他有點微妙的不服輸,指指另一邊的攤檔,挑眉笑著說:「一隻就滿足了?要我去多打幾隻給你帶回家嗎?」
「嗯嗯!」奧俐略正跟玩偶玩得開心,好像他抱著的是一隻真正的動物。稍走遠了一點,他又竊笑著,低聲說:「剛才那職員好笨啊……」
「......果然呀。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里奧的直覺真是難得地準確,他只覺得那個職員很可憐,就這樣被這愛裝的奧俐略給騙了。「勝之不武呀你。」
「我很有實力的啊!」不服地反駁。「要我全部默寫出來也可以,只是語速上騙騙他,只要把開頭、結尾,中間幾句的開首說清楚就可以了。其他發聲不發韻聽起來就很像了……」
「哼,你就只騙到外人喇,我一早已看穿你的把戲了。」奧俐略還是不服氣,走到射擊遊戲攤位前,代了錢,拿了五發水松木子彈和玩具槍。準備好了,瞇起眼,瞄准代表大獎的小罐子。「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材實料。」語音一落,那最裡面的罐子已被打下,落在地上。
「我也要試試。」早知道里奧會使槍,沒有特別受打擊,倒是很好奇。拿過里奧的槍,努力地瞄準小獎的罐子。砰的一聲,罐子落下了。「我也能做到啊!」莫名地高興起來。
「還不差嘛。」拍拍奧俐略的頭,里奧又把槍拿回來,剩下三發子彈。合上一隻眼,再次瞄准,這次時間久了一點,他瞄准的是最頂層的小獎大罐子。「接下來的,看看如何。」砰一聲,水松子彈擦過大罐子的角,彈到一旁,撞倒了旁邊中獎的罐子,原先被打到的罐子在架上搖搖欲墜,最後還是掉下來了。里奧把槍遞給奧俐略,得意地笑著。
「這個,我確實做不來啊。」奧俐略搖搖頭。「派克先生是專家嘛。」正打算瞄瞄中獎是甚麼,卻意外發現職員吃驚的眼神,啊,大中小獎也中了。
「你練過七八年也能做到呀?嘛,以你的資質可能要再久一點吧。」不自覺的得意洋洋,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笑出來。里奧接過職員遞來的獎品,是大中小的玩偶,把玩偶都塞給奧俐略,然後把剩下的兩發子彈退回去。再打都好像太過份了。「好了,滿手玩偶的伽圖先生,滿意嗎?」
「滿意極了。」奧俐略勉強騰出一只手,故意摸摸里奧的頭,笑瞇瞇的,道:「派克先生好疼我,好開心。」
「......我才沒有,少得意。」加了點力道,拍了奧俐略的頭一下,自個兒走在前方。走不了幾步,又回頭看看有點狼狽的人,想了想,還是去幫人拿過最大的那隻白熊,奧俐略就抱住里奧打來的幾隻,跟在後頭。兩個少年人抱著一堆玩偶,自然引來途人注目。「去玩摩天輪吧,拿著這麼多東西都不想玩別的了。」
「嗯……」摩天輪還不算多人,兩人抱著一堆玩偶,排了一會隊,便能登上摩天輪。小小的廂子,其實挺寬敞,放下兩人和玩偶,還有長舒手腳的空間。兩人對坐著,摩天輪還沒起動,奧俐略就探頭看廂外的風景。
摩天輪徐徐上升,速度比里奧想的快得多,偶爾停頓讓乘客上落。靠窗坐著,看著底下的人越來越小,看到的風景越來越遠,感覺讓他覺得有趣。奧俐略跟玩偶坐在一起,不斷往外張望,他覺得要是這摩天輪就這樣轉下去也不錯。
「聽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,告白還是接吻?那兩人會永遠幸福快樂呀。」當摩天輪轉至接近頂端時,里奧想起了很久以前安東尼說的話,有點模糊,不過大致是這意思。一直看向遠處,找尋著可能會看到的修道院。「大概是都市傳說那類東西吧。」
奧俐略把臉轉回來,放下玩偶,直直地看著他,不語,猶在思考甚麼複雜的事。「為了得到幸福快樂,便應該這樣做嗎?」他語氣很輕,連字句都似是恰好從呼息而來。他的樣子有點落寞,看起來毫不在意、也毫不期待答案。
「誰知道。」里奧瞄了瞄奧俐略,攤攤手以示不知道。年少時他聽著安東尼說,也許還會有點期盼,可是現在他還相信也就太天真了。手擱在椅背,轉頭繼續去看風景。「......只是個傳言吧,沒有誰能證明。」就連告訴他的人也沒辦法去證明呀。
「區區小事,」奧俐略抿了抿嘴唇。「便換得了幸福的話,沒可能,輕易成這樣。」盯著被落日映著的地板。摩天輪快轉了一半,太陽也收去了一半,他們廂子昏昏沉沉的,臉上的陰影也重了幾分。
里奧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他只是突然想起,便把話說出來,沒想到又會踩到奧俐略的地雷。摩天輪快到達頂端,里奧一動不動,只是看著窗外。到底頂端時,摩天輪停下,大概是讓乘客上落,只是這回里奧覺得停得有夠久了。也許,是跟奧俐略之間的氣氛讓他覺得一秒也太長。真讓人受不了。
里奧猶疑了一會,站起來,整個廂子晃動了一下,踏前一步,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那憂愁的人。里奧只是想著,想化解這沈默,搞盡腦汁去想。最後,深呼吸,伸手捧起奧俐略的臉。
「要試著爭取幸福嗎?」說完,他都有點後悔。本只是想開個玩笑,可是說起來卻認真得要命。「一直這麼陰沉,幸福可不會來找你。」
「我……」貼著里奧那湊過來的臉。「就是有過春風般的日子,幸福也可以是假的。」奧俐略沉沉地吸了一口氣,聲音有點乾澀,道:「畢竟,人、不是玩偶。」
里奧沉默,凝視住奧俐略的雙眸,一時失神。看著奧俐略,聽著奧俐略的話,有種微妙的情感,如同那晚上看到對方的淚一樣,心裡悶悶的不好受。額貼著額,放下手,改為握住那雙有點冰冷的手。摩天輪又開始轉動,然後停下。
「不要否定你過去的幸福。」
換成奧俐略沉默,里奧握緊手心中的手,猶疑著。摩天輪又一次轉動,再一次停下,里奧的唇貼上奧俐略的。在那黑瞳中清楚地映著奧俐略的棕目,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。與之前的親吻不一樣,這回的,不再是那單純的觸碰,綿長細密的,帶著憐愛的吻。
奧俐略沒有特別訝異,只是任由對方一直吻著。微啟的雙目如止水地,專注地倒映那認真的神情。他覺得心裡好像有甚麼退下去,一直凶湧的惆悵、鬱躁,撞擊在一起,然後靜止了。也許那些所謂陰沉的,沒有從他身體揮發而去,但此刻的平靜,就如同窗外夕陽的溫暖。他,慢慢地、也環住了里奧的脖子。
摩天輪再次轉動時,里奧離開了那雙唇,一直看著那雙沒神的眸,變回平日的樣子,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。把奧俐略抱入懷中,讓人靠在自己胸前,輕拍對方的背。
「如果那傳言是真的,那......」低沈的嗓音在安靜的廂裡迴響,里奧頓了頓,又道:「把我那份幸福都給你好了。」說罷,放開了手,讓奧俐略坐在玩偶堆中,自己則坐回剛才的位置,托頭看窗外的風景,彷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摩天輪慢慢地降落,夕陽的餘輝也幾乎收盡了。「給我?」奧俐略也跟他一起放眼到窗外。「為甚麼?」但兩眼無目的。「這不是能夠隨便給別人的東西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托著頭,等待回到原點。外頭的城市開始亮起燈來,像是灑了滿地的星屑,他看得有點入神。看著美麗的景色,也在思考如何回答奧俐略的問題。「我說要給,那就給你。不要的話,那就當我沒說過吧。」最後還是得出這不像答案的答案。
「我也不是隨便給的。」里奧自身也不察覺,那微微向上的嘴角。
奧俐略終於轉頭,看他那笑意的嘴角,指著自己,道:「為甚麼是我?」他執著於原因,他現在起落的情緒,都必須有個了然。
里奧始終沒看過去,一直看著窗外。直至摩天輪快回到原點時,才突然說:「因為是你。」
「我於你,是、甚麼。」淡然的一句,依舊看著里奧。
「奧俐略。」站起來,拿過奧俐略身邊的大玩偶,然後踏出摩天輪。踏在地上,回頭,向奧俐略伸出手。「你是奧俐略,對我來說,就是奧俐略。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奧俐略。」
「那,沒有你看到的奧俐略,你會怎樣?你的一切不就付諸東流?」抱著玩偶,搭過里奧的手,回到地面,人群擾攘中,欲語還休。「奧俐略認識的奧俐略,只是個喜歡騙人的混蛋,奧俐略看不起許多事物,更看不起自己。這樣的人。」
「對呢,又虛偽,又愛裝可憐搏取同情,思想又灰暗,哪天自殺也不出奇吧。」失笑,里奧握緊奧俐略的手,他也不太懂為何會這樣。停下腳步,站在來往的人潮中,被推撞,卻毫不在意。把對方拉近一點,用耳語的聲量說:「奧俐略就是奧俐略,你以為我一直都沒在看著你嗎?」
「明明……你比我更灰暗一點。」感覺淚花在眼眶打轉,對著那個囂張的人,還是濺落了兩顆淚珠。
「我不是灰暗,我是黑暗好嗎?」苦笑著,跟奧俐略比起來,他根本就生活在暗黑世界裡,不過也是以前的事了。「不過現在不是了,應該說......我希望,也努力去讓自己能站在陽光下。」頓了頓。看到對方臉頰上的淚珠,但是不願放開對方的手,只好輕輕的吻去。「如果你願意的話,要跟我一起嗎?」
「我,要是不能,到太陽下去呢?」看著對方的黑瞳,臉上的淚痕正沸騰。「你能陪著我到最後嗎?那個我也不認識的地方?」
「......不行。」合上眼,再度睜開時,堅定地說道:「我不會讓你去那裡。你只要握著我的手就可以,要是太陽對你來說太耀眼,那就站在我的影子下吧。當然,前題是你得坦率一點,也不要總想得那麼灰暗。」
「我會守著你的。」抓起被自己握緊的手,里奧在手背上親了一下。「直至你找到幸福為止。」
看著那俯首吻著自己手背的人,他眼中更熱了。「若我走不出來,也要陪著我。」
「那我就去那把你揪出來。做好覺悟吧。」里奧收起笑容,拉著奧俐略繼續往前走。離開了人群,晚間的空氣有點寒冷,手,又再握緊了一點。里奧跟奧俐略走著,手心的溫度讓他安心。「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在那裡的。」那樣太寂寞了。
奧俐略一直無言,與其說是無言,還不如說是語塞。他不知道該對這樣承諾他的人抱何想法,他有點不敢作聲。里奧拉著奧俐略,走進園區出口附近的紀念品店,鬆開手,接下對方手上的玩偶。看奧俐略那沉重的樣子,推推那單薄的身子。
「不是要買東西嗎?快去挑吧,我在這等你。」抱住一堆玩偶行動不便,里奧也不想走進那去推倒架上的商品。
「不,一起去。」定定地看著里奧,奧俐略在那漂亮的店舖門口愣著,動也不動。
「我抱著很多東西呀。」挑眉,里奧看著奧俐略道:「不要這堆玩偶了?」
「要。」奧俐略決聲道,卻抓著里奧的袖子,道:「陪我……它們也一起去。」瞄著他手上的熊。
「......唉。任性的奧俐略。」看著執意要他同行的奧俐略,里奧無奈嘆息,把軟綿綿的玩偶盡量壓扁,熊的臉扭曲成可笑的模樣。吃力地單手抱住那堆玩偶,另一手牽起奧俐略的手,走進紀念品店,立即惹來注目。「真拿你沒辦法,只能多任性一回呀。再有下次真的要打屁股了。」
「嗯。」靠在里奧身上,嘴角泛笑,看著五花八門的紀念品。果然有雪貂玩偶,奧俐略馬上抓起來。「看看,好可愛。」邊說著,又湊過去看一旁的匙扣。遊樂場生財有道,竟如他所願,匙扣有木馬、咖啡杯、也有摩天輪。奧俐略看得眼睛都花了,轉動架子,那堆金屬匙扣叮叮噹噹的作響。
「嗯。」里奧無奈地站在一旁等候,抱著一堆玩偶有點累人,不過,看奧俐略購物購得如此高興,也是件好事。想著,他以後還在在奧俐略面前少說無謂的話好了。奧俐略兩手指抓著一塊閃亮的東西,在他眼前晃來晃去。
「這個。」奧俐略對有點發呆的里奧說。「送你,要帶上。」乍看以為是甚麼貴重的東西,原來只是一個閃亮的勳章──印著旋轉木馬。再輝煌的金色,也蓋不住童趣。
「......謝謝。」沒有手接下,只能道謝。里奧看著奧俐略已選購了一大堆東西,不禁失笑。「你有錢付嗎?先說了我可沒那麼多錢在身上呀。」
「應該夠了。」奧俐略也不知道是答買夠了還是錢夠了。他把玩偶、匙扣、小擺設,甚麼還有T-shirt,通通放到收銀處去。打開銀包,交給收銀員一張大鈔──那看起來殘舊的皮夾唯一的一張鈔票。
里奧看到奧俐略把錢都花光光,不禁問道:「一口氣花光了?還有一段時間才到發薪日呀。」教團的薪水不算豐厚,而奧俐略一口氣就花了這麼多錢,那剩下的日子大概就相當緊張了吧。「啊......我都忘了你有打工了。」那就不用擔心了,至少奧俐略應該不會走來蹭飯吃。
奧俐略從收銀員手上接回幾張鈔票。他並沒有花光,只是花得只夠最近吃飯和坐車已而。「不然我就不去打工了啊。」把錢放好,拿過那一大袋子的紀念品,奧俐略如是說。
「真是辛苦你呀。」看對方完成採購的任務,轉身走出紀念品店。等待奧俐略跟上他的腳步,然後把小的幾隻玩偶塞回去給對方,空出一隻手,又一次握著對方蒼白的手。「那麼滿意今天的行程嗎?伽圖先生。」
奧俐略不自覺地更貼近了他一點。「是為了我的嗎?」眨眨眼睛,看著對方。
里奧笑而不語,只是牽著奧俐略,慢慢走回他們現在的『家』。
里奧結束了一天的工作,在黑夜中漫步,獨自走回教團。今天他的工作是去探望一個有變成妖魔潛在可能的男子,聽了對方一整天的話,他覺得那男子沮喪傷感的原因也太無聊。在遊樂場當管理工作的男人發現前妻紅杏出牆,一怒之下打了對方一頓,結果導致離婚,後悔和自責讓這男人的心出現裂縫,行為連自己也覺得奇怪,才向教團求助。聽完對方的話,然後他給了一些建議,又為對方朗讀詩篇和咒文,最後那男子又對明天充滿希望,說再也不為前妻垂頭喪氣,要努力做人。為了報答他,男子想付錢給他,被拒絕後還是堅持硬塞了一堆食物給他,另外還塞了一些遊樂場票給他。
想想,他活了十多年,好像都沒有去過遊樂場。不過,遊樂場有什麼玩,是怎樣的地方,他倒是知道的,只是從沒機會去。有機會的話,他也是想去看看的。
回到房間,沒有把門鎖上便抓起喵喵叫的小白貓走進浴室泡澡,他不會算錯,他洗完澡出來,奧俐略一定會在他房間出現。果然,在擦著頭的他跟被毛巾卷著的小白貓走出浴室時,奧俐略正端坐在床上。
「晚上好,里奧。」
「嗯。」用毛巾仔細地擦著小白貓的身體後,里奧把毛髮還有點濕的小白貓遞給奧俐略。「幫牠吹一下吧,吹風機在櫃裡。我累了。」
雙手捧著剛下完水,抖抖的小白貓,微笑著為這可愛的小貓吹乾毛髮。溫柔地梳理卷卷的白毛,把每根毛髮都吹乾,小白貓在那暖風下有點不自在地扭動。好不容易吹好了,小白貓從那落水貓變回平日毛茸茸的毛球。奧俐略開心地撫摸小貓,按捺住把小貓抱緊緊的衝動,那不住撫摸的手被小貓紅紅的舌舔了一下。
里奧都不顧頭髮沒乾,便躺到床上,打了個呵欠,看著奧俐略逗小貓玩。看了一會,才坐起來,從今天收到的袋子中拿了點餅乾吃。一邊咬餅乾,一邊想著怎樣處理那幾張遊樂場券。
「奧俐略。」里奧咬住餅,奧俐略回頭看過來。
「要一起去遊樂場嗎?」
「啊?」奧俐略有點吃驚,他確實聽到「遊樂場」三個字,但沒想過是出自里奧口中的。「你說,一起去,遊樂場?」
里奧對奧俐略的反應有點不滿,雖然他也覺得他不像會去遊樂場的人,但是那反應也太傷人了吧,活像他是個工作機器不會娛樂似的。挑眉,說:「我說,一起去,遊樂場。要嗎?」
「啊?……好。」小聲地答著,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開臉。「我沒去過遊樂場,該怎麼辦。」
「我也沒去過。」里奧坦白道。從那袋子中拿出遊樂場招待券,仔細地看著上頭的文字。「我想也沒什麼吧,只是個玩樂的地方。你不需要緊張呀。」
「嗯……」可是已經緊張得有點臉紅了,不自覺地向里奧湊近了點。「可是我應該穿甚麼去啊。」
「不需要那麼緊張喇,穿平日的衣服就好了,又不是什麼高級地方。」看到奧俐略那紅紅的臉,里奧不禁伸手摸摸那頭柔軟金髮,奧俐略又別開了臉。把手收回,撐著床,另一手摸摸那頭還是濕濕的黑髮。「你哪天有空?我想要玩一整天了,不然應該都玩不完。」奧俐略最近好像在打工,那要去玩就得看看對方的時間表了。
「明天?後天?都可以。要是不行的話,我也可以請假。」遊樂場是他憧憬已久的地方,奧俐略眼裡泛著期待的神色。然而,又有點憂心地說:「可是穿西裝去遊樂場玩好像很奇怪……」
「啊......這兩天我都可以,跟病房的人調班當值就行。」看對方那閃閃發亮的眼神,里奧反而有點不知所措,他不懂怎樣處理這樣的奧俐略。「你不是只有西裝吧?應該也有一兩件便服?」
「……那些、那些,看起來很傻氣!」猛地搖搖頭,卻無奈地續道:「那只能穿那幾件吧。」
里奧不明白為何奧俐略如此苦惱,但是看那不斷搖頭嘆息的人,他也只好跟對方一起想辦法解決。像是想到什麼似的,他下床,打開衣櫃,找了幾件全新的衛衣出來,素色的,沒有花俏圖案的普通款式。把衣服丟給奧俐略,又坐回床上。
「給你,朋友送來的,我不喜歡。」說罷,又躺在床上,拍拍床,小白貓也跳上去在他胸前窩著。
有點詫異對方會給他衣服。「我去試試!」馬上拿起白色的那件,到浴室試穿。好一會後,穿著里奧的衣服出來,湊在床邊,問:「可以嗎?好看嗎?」好像里奧的意見極為重要似的。
「嗯,不錯呀。」抬頭看著奧俐略,一副要去面試的緊張樣子。坐起來,幫對方拉拉衣服的下擺。「好像有點大呀......你穿著舒服嗎?不過這種的寬鬆點也比較可愛。」
被里奧稱讚可愛,感覺有點奇怪,坐在對方的腿上,問道:「你喜歡我可愛的樣子嗎?」
「啊?」突然這樣的一個問題真是考起了他,他該答什麼呢,奧俐略想他答什麼。他看著不客氣地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奧俐略,從頭到腳打量一遍。「唔......這樣穿很好呀,比平日那土氣西裝好看多了。」
「我……還是穿西裝會好點吧?平日。」半垂著眼,像玩布偶一樣的,戳了戳對方的鼻子。「畢竟我是個裝成可愛孩子的演員啊。」沒有笑意,也不凝重,淡然地陳述著客觀的事實。
「你自己也知道呀?」拍打一下奧俐略的頭,力道不大。里奧把人抱起,放到一旁,抓起小白貓,放到對方懷中。「睡吧,演技糟糕的演員。明天還要去遊樂場吧?」
反常地放下小白貓,趴在里奧身上,卻沒有笑容。「里奧,你說過要……守護我,也就是要陪著我到最後,不準食言,不然會讓你後悔。」對方沉默了一下,奧俐略站起身,到浴室去。「這個我要明天才穿。」好像剛才沒說過任何話。
「唉......」他跟奧俐略相處了一段日子,還是摸不透對方在想什麼,真是個讓人頭痛的人。但是他卻沒法放下他不管。要是他不去理會奧俐略,奧俐略會怎樣呢,也許會死掉吧。有點像白兔的傢伙,也許他只是很怕寂寞吧。想著,他沒等到奧俐略,便合上眼睡了。
把衣服折疊好放在床邊,看著那已經睡了的人,呆了一會,才躺好在他身旁。看著那張臉,他有許多猶豫,也不知道他這麼膽小的人該如何面對。然而,他卻希望把身上最沉重最難堪最疲倦的部分傾卸給這個人。奧俐略知道自己是個卑劣的人,也許他只是想看著里奧陷入同樣的痛苦吧,大抵如此。
他只有只要這個可以分擔的人而已。把自己的臉埋向他的懷裡。
翌日早上,里奧早早便起來,小心翼翼,不弄醒窩在他懷裡的奧俐略,下床。在床尾角落睡著的小白貓跟奧俐略一樣,還是睡得很熟。里奧換了身便裝,依舊是一身黑,但是比平日的輕鬆得多了。換好了衣服,又用手機上網看看去遊樂場的路線,看完了,奧俐略還沒醒來。里奧躺在那被他打掃得很乾淨的地板上,按著手機。瞄瞄熟睡的奧俐略,嘆了一口氣,爬起來拍拍對方的臉。
「早安,奧俐略。」奧俐略醒來,揉揉眼睛,坐在床上看他的樣子有點呆。「快去梳洗,已經很晚了,要出門。」
里奧感到無奈。看奧俐略還沒清醒,他便繼續躺一下,發個短訊,等對方醒來。發了幾個短訊出去,對方也回覆了,但是奧俐略還沒醒,回頭看看,卻發現人居然又睡著了。
「......你是不去遊樂場了吧?那我自己去,拜拜。」說罷,站起來準備出門。
「啊?」似是被惡夢驚醒了的叫了一聲,把正欲出門的人抓住,擦擦眼睛問:「早上了?」一出口,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笨,外頭一片光明還能是晚上嗎?把那件白色的衣服抓起,道:「等等我,我回房間找褲子。」
看奧俐略慌慌張張地起床,里奧覺得有點好笑。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好,又給小白貓的糧食盤裝了一點貓糧和水,好整以暇地擦擦他隨身的小刀。坐在書桌前,托著頭看外頭的街景,等了快半小時,奧俐略還沒出現。
「該不會是換衣服時暈掉了吧?」對晃著腦袋靠近他腳邊的小白貓問道。「......我過去看看好了,你待著。」
小白貓喵喵叫著,里奧急步走到奧俐略房門前,敲了敲門。還沒等到人來開門,他已不耐地喊道:「奧俐略,你好了沒?」
奧俐略小心翼翼把門打開,大半個身體躲在門後。「里奧,我……怕……」
「怕?怕什麼?」站在門外,不解。奧俐略一直躲在門後,里奧用點力推門,閃身走進房間。「你房間好多玩偶......」被那大量的白色布偶嚇了一跳,實在沒想到量如此多。看回縮在一角的奧俐略,穿上昨晚自己給他的衣服,下身穿著緊身牛仔褲,畏畏縮縮的。「你到底怕什麼了?」
「我……」慌張地咬咬嘴唇,才道:「這樣穿真沒問題嗎,我……從來沒穿得這樣城市人出門。」
「很正常呀?」不懂奧俐略到底在擔憂什麼,里奧抓抓頭髮,又說:「衣服都是一個很愛時尚的人給我的,沒問題,放心吧。」頓了頓,又補充一句。「你也穿得很好看呀。」
奧俐略的臉瞬間變紅,燙燙的。「那、這樣出去囉。」抓著里奧的一只手臂,仍有點畏縮地出門去。到了走廊,索性把人往里奧身上扣。
「喂......好重。」幾乎是拖著人出門,路過的聖職者都盯著他們看了。事實上讓里奧扛著奧俐略走也沒問題,只是被人這樣猛盯,他也會不自在。跟奧俐略走到車站,等了一會,上了前往遊樂場的專車,人有點多,所以他們只能站著。
「里奧……」奧俐略有點無所適從地看著對方。「你覺不覺得身邊的人都怪怪的。」他上車時就發現,身邊的人群不外乎情侶和家庭,還有一大群出來遊玩的學生。他們這兩人倒是不知該分到甚麼類去。
「會嗎?」看看四周,只是擠滿人,他倒不覺得有哪裡奇怪。「你只是不習慣人多吧?要不你靠在我身後好了,那你應該不害怕了吧。」
馬上撲進里奧的胸膛,而非背後。這流利的動作完成了後,才吐了一句:「抱我。」
「你已經在抱了吧......」無奈,還是輕輕的攬住這個神經脆弱的奧俐略,然後,旁人的視線讓他很煩躁。有點兇的瞪回去,旁邊的人才收斂了一點。里奧只想快點下車。低頭看看那把頭埋在自己胸前的人,想著,他會不會有點太縱容奧俐略。
似乎到站了,里奧叫奧俐略鬆手,要下車了。奧俐略這才鬆開了一點,徹底放手之際,他抬頭,正好是里奧的下巴,便似是不經意擦過地,親了一下。里奧一呆,然後皺眉,摸摸剛才被奧俐略的唇碰到的地方。有種說不清的感覺,他不懂得怎樣形容,只覺得心裡怪怪的。奧俐略垂下頭,準備下車,他慢了半秒,也跟上去。
「你真是個奇怪的人。」想了很久,里奧只得出這感想。
「切。」噘著嘴下車。他們已經來到遊樂場正門了,看著買票的長龍,倒是慶幸已經握票在手。入園以後,奧俐略看著五彩繽紛的遊樂園,卻摸著肚子,道:「我們好像還沒吃早餐。」在他眼前的就是賣棉花糖和爆米花的小車。
「要吃嗎?」他沒有吃過棉花糖,爆米花倒是有吃過,走到那小車前,看看價錢,又看看奧俐略。奧俐略好像很想吃的樣子。「都要一份吧。」付了錢,接過一杯爆米花,遞給奧俐略,又接著那一大球,輕得跟空氣沒兩樣的棉花糖。看著,有點不知所措。空氣要怎樣吃?
不知是否出於習慣,奧俐略捧著爆米花,一口咬向那團軟綿綿的粉紅色。甜甜的,奧俐略覺得很好吃,更咬了幾口。棉花糖的細絮舔在他的嘴邊,他擦了擦,手指黏乎乎。他舔了舔,才發現似乎冷落了里奧。他拿了顆爆米花,在里奧嘴邊晃了晃,半張嘴巴道:「啊──」
里奧有點錯愕,呆了一會,才張口吃了。奧俐略似乎很滿意,又拿了一顆給他吃。接連吃了幾顆,奧俐略才停下,改為自己吃。看看手中那半塌下的棉花糖,他還是覺得吃空氣怪怪的,而且咬下去還黏得滿臉都是,像奧俐略。「......你滿臉都是棉花糖了。」用姆指幫對方抹掉臉頰上的糖絲,看了看,也像奧俐略剛才那樣舔著。「這真甜呀,虧你吃得這麼樂。」他不太喜歡這食物。
「這小吃很可愛嘛。」又向里奧送爆米花,雖然爆米花也很好吃,但棉花糖的的外形還是太吸引他了。
「那給你好了。我不太喜歡甜食。」用棉花糖換了爆米花,邊吃邊走到公園地圖前,研究一下遊玩路線。遊樂場分為幾個部分,有夢幻歡樂為主題的兒童樂園,也有適合年青人的機動遊戲設施,另外還有小動物園區,算是個很多元的遊樂場,一時三刻他也決定不了路線。看了一會,把位置大多記下來,轉頭看那開心地咬棉花糖的人。「有什麼想玩?你來決定好了。」
「動物。」奧俐略不假思索、毫無猶豫地答。「有白熊嗎?」眼睛探索著地圖,好像還有很多吸引的動物。眼睛挪向一邊,小聲嚷著:「啊、旋轉木馬。」
「不知道。先看白兔忍耐一下吧。」暗地想著白熊屬不屬於小動物,拉著人走向小動物區。路上,經過旋轉木馬,被華麗裝飾的木馬,在同樣華麗閃亮的底台上,隨著音樂不斷轉動。奧俐略走到欄杆前,的視線也跟著木馬轉,好像連里奧的話也沒聽進去。
「現在人不多,你要玩就去吧。」里奧攤攤手,示意對方去玩。奧俐略站在原地,並沒有如里奧所想般興奮地衝上去玩,只是呆呆地看著,然後又偷瞄一下他。
「還是,不玩了。感覺怪怪的,玩的都是小孩子......」不好意思地垂頭說著,奧俐略又走回里奧身邊。
里奧望著那明明很想玩又不好意思玩的人,嘆了一口氣。執起奧俐略的手,握在手中,然後走向旋轉木馬排隊的地方。他想,難得來一次,什麼也嘗試一下才不會虧本,雖然他是拿免費票來的。奧俐略好像還是很尷尬的樣子,想要逃離,只好再握緊一點那蒼白的手。
「一起玩吧。」
「你……」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被握著的手。「我們要坐南瓜馬車還是騎馬。」可是馬不能同乘吧?單騎上陣的話還是有點怯生呢。
「旋轉木馬當然要騎馬吧。」人不多,所以很快便能玩了。牽著奧俐略的手,找著空的位置,最後停在一頭白馬前。「上去。」
「可是......」
「上去。」有點強硬的語氣,奧俐略最後還是上馬了,只是怯怯的,垂著頭,手緊抓住面前的柱。里奧也跟著上了馬,就在奧俐略旁邊的那隻,然後對奧俐略伸出手。「要握著嗎?」
奧俐略呆住,沒有握上那向自己伸出的手,里奧看對方沒行動,手一直懸在半空許久,面子有點掛不住,也別過頭,把手收回去,握緊裝飾用的繮繩。音樂開始,旋轉木馬開始轉動,一圈又一圈,里奧一直都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握住的繮繩看。音樂結束了,木馬也停下。里奧一翻身就從馬背上躍下,瞄瞄旁邊的奧俐略,看看需不需要幫他一把。
奧俐略實在呆滯得有點不尋常。「暈……」里奧正想開口問,奧俐略卻有點支撐不住地說,緊抓著柱子。里奧馬上把人抱了下來,奧俐略搭著他的肩,按著自己的頭,一臉辛苦的樣子。
「你玩這個也暈嗎......會不會想吐?」里奧知道奧俐略很弱,只是想不到會弱到玩個旋轉木馬也頭暈。把人扶到一旁,讓他依著欄杆,給對方休息一下。看那比平日更蒼白的臉,還有額角的冷汗,嘆了一口氣,說:「雖然有點浪費,不過今天就回教團吧。」
奧俐略搖搖頭。「不,歇一下就沒事了……我一定要看白兔!」抓著旁邊的里奧,他眼裡充滿哀怨。站了一會,覺得好了點,對上里奧的眼睛,道:「木馬很漂亮……其實我也喜歡咖啡杯。」
「咖啡杯比木馬更暈吧。你喜歡玩會頭暈的那種嗎?」皺眉,摸摸奧俐略的頭,看到那哀怨的表情他就覺得很苦惱。里奧看著那張臉色好一點點的臉,決定讓步。「可以看白兔,但是不能玩咖啡杯。」奧俐略一副失望的樣子,他又道:「碰碰車和摩天輪就可以玩。」
「我要摩天輪。」噘嘴,奧俐略貼在那只手臂上。「……咖啡杯有紀念品嗎?」他還是留戀著那夢幻的漂亮杯子。
「好好,那待會去摩天輪。紀念品的話,你去紀念品店看看吧,先說我可不會亂買東西給你,你自己付錢。」另一隻空著的手彈了一下奧俐略的嘴唇,對方吃驚不滿的反應讓他笑了。邊想著機動遊戲會不會有紀念品,邊走向小動物區域。
「那我買,你要收下。」想著,要是里奧配上可愛的咖啡杯,肯定很好笑。兩人大概來到動物區了,四周也沒剛才的熱鬧。可能時間尚早,大家都先去玩機動遊戲。這個遊樂園有的動物也不多,也就只有些小動物。恐怕大白熊是不會有的了。奧俐略左右盼望,似乎高興起來。
「哇,野獸臭味。」里奧嫌棄地說道,不怎想走進去那滿佈小動物及其排泄物的圍欄裡。
奧俐略看著圍欄內正吃著飼料的小馬,歪歪頭,道:「沒有很髒啊……你眼睛還是鼻子太靈敏了。」挽著里奧,來到兔子的大籠子外,指著白色的毛團。「好可愛啊!」
「嗯,還好吧。」低頭看著那大白兔,他還是著眼在那白色毛髮上的髒物,可是看到奧俐略這麼高興,他也不好意思往對方頭上潑冷水。把籠子的門打開,裡頭的兔子慢慢地跳出來,在圍欄裡走動。回頭對興奮莫名的奧俐略說:「小心點呀,摸完了待會要洗手。」
奧俐略湊近兔子,沒有馬上摸摸那白色的皮毛。兔子被打擾到,不太友善地別過頭。奧俐略有點失望,手追著那顆長長耳朵的頭。兔子似乎不耐煩了,張嘴輕輕咬了奧俐略的手指。
「啊。」奧俐略縮開手,其實不太痛,也沒有流血,只是他有點驚到了。
「喂,沒事吧?」也蹲下來,把咬人的兔子一手抓起。被抓住後頸的兔子扭動掙紮著,還發出細微的叫聲。「今天晚上吃兔肉批吧。」
奧俐略連忙搖搖頭。「沒事,連血也沒有流啊……快放開牠!」看著那只可憐的兔子,他猛晃著里奧的手臂,讓工作人員發現就不好了。
「撿回一條命喇,別再亂咬人。」里奧把兔子放下,一被放下,兔子便瘋狂逃跑。轉頭,還是得教訓一下人。「我就說讓你小心點。」
「也沒有甚麼啦……很可愛不是嗎?」笑著,看那流竄的兔子。「你不要這樣嚇到牠了。」眨著眼睛,朝不遠處的玻璃屋看去。「去看雪貂,很可愛。」
「嗯。」站起來,從口袋中掏出手帕,遞給奧俐略。「待會洗手,現在擦一下。別用有兔子口水的手攬著我喇。」
接過手帕,好好擦了一會,再放到褲袋。「你怎會隨身帶著手帕的,小女孩般的……」輕笑著。
「......有用的喇。受傷時,能按一下止血。」低聲說著,跟奧俐略走到玻璃屋。跟動物之間有一重玻璃隔住,嗅不到氣味,感覺乾淨多了。里奧對此感到頗滿意。在人工造景的玻璃屋裡,幾隻皮毛雪白的雪貂在裡頭蹦跳著,好不開心。
奧俐略幾乎把臉貼到玻璃上去,一只雪貂也湊過來,好奇地看著同樣好奇的奧俐略。鼻子抵著鼻子,如果不計較中間夾著的玻璃。「我一會也要買雪貂玩偶。」
「你到底要買多少......」有點無奈。里奧看著奧俐略跟雪貂互望的畫面,不自覺微笑起來。心想,奧俐略要是正正常常,不發病的話,其實也很可愛。要是在那小鎮的人能友善一點,奧俐略的父母還在,大概他到今天也還是天真可愛的少年吧。
「如果放滿了,那我就放幾個在你的房間好了。」眼睛不離那烏黑的小圓眼。「定期換幾個這樣。」用手指戳著玻璃,剛好對上另一邊雪貂的掌。
「放在你房間好了,反正你現在都住在我房了吧。」也學著旁邊的人,把手貼在玻璃上,雪貂也好奇的跑來,用那小小的爪子隔著玻璃抓他的手。
「嗯……可是我也要見到它們啊。」轉頭,看看那同樣附在玻璃的人。「除非你裝成玩偶給我抱抱……但似乎不太可愛啊。」里奧穿起動物裝,好像只能扮猛獸吧。
「你每晚拿一隻來抱好了,不然你就滾回你的房間呀。」用手指不斷輕碰玻璃不同位置,讓雪貂的頭不斷轉來轉去。「而且你比我更適合吧?穿動物裝裝玩偶。」
「不要戲弄牠啊。」咬唇,不滿地看著那不同轉換位置的手指,奧俐略覺得雪貂都快暈倒了。「不準趕走我,還有,我可以裝甚麼啊。」
「裝什麼呀......」把玩弄小動物的手收回,插進褲袋。轉頭瞄瞄有點不滿的奧俐略,把人從頭看到尾,想著奧俐略能裝什麼動物。軟綿綿的,毛茸茸的,抱著暖暖的,小動物。「可愛的小白兔?不過不要咬人呀,會把你丟下樓的。」
更復不滿地纏著人。「好凶,好過份,真想咬你。」鼓著腮,奧俐略對著里奧那打量的眼神。
「你試試看。」瞇起眼,囂張地笑著說。繼續看那跑來跑去的雪貂,里奧有點膩了,想看看另一人到底看夠了沒,卻發現對方一直不爽地盯著他看。拍拍奧俐略的頭,里奧抓抓頭髮,又道:「看夠動物了?」
奧俐略點點頭,反正只其他動物都不是白色的。他攤開地圖,問道:「還有甚麼好玩的?先去摩天輪嗎?」
聳聳肩膀,打了個呵欠,里奧實在覺得去哪都沒有所謂。本來他也只是想來見識見識一下而已,要說玩,他也是想玩一下過山車那些刺激玩意,只是奧俐略這麼弱,他也不想扯著人去玩了,留奧俐略一個人,自己去玩也好像不太好。
細看著地圖,往機動遊戲的圖樣指去。「總覺得你會想玩這個。」過山車的圖樣是兩個坐在車上,尖叫的人,倒像驚慄電影的特寫。過山車旁邊好像還有些攤位遊戲。「要不要去看看啊。」
「想玩呀,不過不想一個人玩。去玩攤位遊戲吧。」自然地牽起對方的手,走進人潮中。「這區域人很多,不要走散了。」
「我陪你玩吧?」扣著對方的手,附近都是五顏六色的攤位,還有小丑在表演雜技。雖然過山車好像有點可怕,但只要不是原地打轉的,好像都沒甚麼大不了啊。
「......不,我可不想處理嘔吐的奧俐略。」里奧看著奧俐略一會,又搖頭,繼續扯著人往前走。走到遊戲攤位中,看著有沒有有趣的遊戲,也看看有沒有白色的動物玩偶。要是能贏個幾隻,也不錯。
在人群和攤位中走著,玩的人也多,因此氣氛還挺熱鬧的。「里奧,這個。」奧俐略指向一個稍安靜的小攤位,在射擊遊戲之中似乎有點不同。走近了一點,是個煞風景的攤位,居然是考驗參加者的記憶力──背書加繞口令的合體。
「也有這麼不可愛的遊戲啊……」奧俐略忍不住笑出來,難怪玩的人不多。
「對呢......你要試試看嗎?」看著那熱烈地歡迎他們的職員,總覺得不玩好像很對不起對方,可是他又不是特別想玩呀。看看獎品,大獎是一隻大白熊玩偶。瞄瞄奧俐略,看看對方的反應。果然,奧俐略兩目放光,直盯著那只有他一半身高的熊。
職員熱情極了,恐怕是向來沒多少人來他的攤位吧。他給了奧俐略一張有漂亮插畫的圖卡,上面有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。「你有三十秒時間背下來唷!能背到第三行都會有小禮物。」奧俐略認真地看著圖卡,眼神好像還挺有把握的。里奧在旁靜靜地看著,也盯著那卡片上細細的字。
「時間到囉!」職員把圖卡收起,重新調好計時器。「好,你有十秒時間,三、二、一──」
奧俐略一副戰鬥狀態,里奧完全聽不清楚他在說甚麼,十秒之間,職員的表情也很精彩。里奧看著那兩個人,有點搞不清狀況,他的視力很好,聽覺也比常人好一點點,但是依舊聽不到奧俐略說了什麼,都在懷疑奧俐略是不是亂說一通了。
「我完成了哦!」開心地看著目瞪口呆的職員,奧俐略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「啊、恭喜這位先生啊……」職員還在震驚之中,可是已經把大白熊取下,放在奧俐略眼前。
「謝謝!」奧俐略高興得眼睛都瞇起來了,抱過玩偶,朝里奧嚷著:「里奧里奧,這個真的好可愛唷。」
「啊呀......嗯,很厲害。」苦笑著摸摸奧俐略的頭,里奧還是有點疑惑,不過結果滿意就算了。可是被奧俐略這樣搶過風頭,他有點微妙的不服輸,指指另一邊的攤檔,挑眉笑著說:「一隻就滿足了?要我去多打幾隻給你帶回家嗎?」
「嗯嗯!」奧俐略正跟玩偶玩得開心,好像他抱著的是一隻真正的動物。稍走遠了一點,他又竊笑著,低聲說:「剛才那職員好笨啊……」
「......果然呀。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里奧的直覺真是難得地準確,他只覺得那個職員很可憐,就這樣被這愛裝的奧俐略給騙了。「勝之不武呀你。」
「我很有實力的啊!」不服地反駁。「要我全部默寫出來也可以,只是語速上騙騙他,只要把開頭、結尾,中間幾句的開首說清楚就可以了。其他發聲不發韻聽起來就很像了……」
「哼,你就只騙到外人喇,我一早已看穿你的把戲了。」奧俐略還是不服氣,走到射擊遊戲攤位前,代了錢,拿了五發水松木子彈和玩具槍。準備好了,瞇起眼,瞄准代表大獎的小罐子。「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材實料。」語音一落,那最裡面的罐子已被打下,落在地上。
「我也要試試。」早知道里奧會使槍,沒有特別受打擊,倒是很好奇。拿過里奧的槍,努力地瞄準小獎的罐子。砰的一聲,罐子落下了。「我也能做到啊!」莫名地高興起來。
「還不差嘛。」拍拍奧俐略的頭,里奧又把槍拿回來,剩下三發子彈。合上一隻眼,再次瞄准,這次時間久了一點,他瞄准的是最頂層的小獎大罐子。「接下來的,看看如何。」砰一聲,水松子彈擦過大罐子的角,彈到一旁,撞倒了旁邊中獎的罐子,原先被打到的罐子在架上搖搖欲墜,最後還是掉下來了。里奧把槍遞給奧俐略,得意地笑著。
「這個,我確實做不來啊。」奧俐略搖搖頭。「派克先生是專家嘛。」正打算瞄瞄中獎是甚麼,卻意外發現職員吃驚的眼神,啊,大中小獎也中了。
「你練過七八年也能做到呀?嘛,以你的資質可能要再久一點吧。」不自覺的得意洋洋,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笑出來。里奧接過職員遞來的獎品,是大中小的玩偶,把玩偶都塞給奧俐略,然後把剩下的兩發子彈退回去。再打都好像太過份了。「好了,滿手玩偶的伽圖先生,滿意嗎?」
「滿意極了。」奧俐略勉強騰出一只手,故意摸摸里奧的頭,笑瞇瞇的,道:「派克先生好疼我,好開心。」
「......我才沒有,少得意。」加了點力道,拍了奧俐略的頭一下,自個兒走在前方。走不了幾步,又回頭看看有點狼狽的人,想了想,還是去幫人拿過最大的那隻白熊,奧俐略就抱住里奧打來的幾隻,跟在後頭。兩個少年人抱著一堆玩偶,自然引來途人注目。「去玩摩天輪吧,拿著這麼多東西都不想玩別的了。」
「嗯……」摩天輪還不算多人,兩人抱著一堆玩偶,排了一會隊,便能登上摩天輪。小小的廂子,其實挺寬敞,放下兩人和玩偶,還有長舒手腳的空間。兩人對坐著,摩天輪還沒起動,奧俐略就探頭看廂外的風景。
摩天輪徐徐上升,速度比里奧想的快得多,偶爾停頓讓乘客上落。靠窗坐著,看著底下的人越來越小,看到的風景越來越遠,感覺讓他覺得有趣。奧俐略跟玩偶坐在一起,不斷往外張望,他覺得要是這摩天輪就這樣轉下去也不錯。
「聽說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時,告白還是接吻?那兩人會永遠幸福快樂呀。」當摩天輪轉至接近頂端時,里奧想起了很久以前安東尼說的話,有點模糊,不過大致是這意思。一直看向遠處,找尋著可能會看到的修道院。「大概是都市傳說那類東西吧。」
奧俐略把臉轉回來,放下玩偶,直直地看著他,不語,猶在思考甚麼複雜的事。「為了得到幸福快樂,便應該這樣做嗎?」他語氣很輕,連字句都似是恰好從呼息而來。他的樣子有點落寞,看起來毫不在意、也毫不期待答案。
「誰知道。」里奧瞄了瞄奧俐略,攤攤手以示不知道。年少時他聽著安東尼說,也許還會有點期盼,可是現在他還相信也就太天真了。手擱在椅背,轉頭繼續去看風景。「......只是個傳言吧,沒有誰能證明。」就連告訴他的人也沒辦法去證明呀。
「區區小事,」奧俐略抿了抿嘴唇。「便換得了幸福的話,沒可能,輕易成這樣。」盯著被落日映著的地板。摩天輪快轉了一半,太陽也收去了一半,他們廂子昏昏沉沉的,臉上的陰影也重了幾分。
里奧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他只是突然想起,便把話說出來,沒想到又會踩到奧俐略的地雷。摩天輪快到達頂端,里奧一動不動,只是看著窗外。到底頂端時,摩天輪停下,大概是讓乘客上落,只是這回里奧覺得停得有夠久了。也許,是跟奧俐略之間的氣氛讓他覺得一秒也太長。真讓人受不了。
里奧猶疑了一會,站起來,整個廂子晃動了一下,踏前一步,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那憂愁的人。里奧只是想著,想化解這沈默,搞盡腦汁去想。最後,深呼吸,伸手捧起奧俐略的臉。
「要試著爭取幸福嗎?」說完,他都有點後悔。本只是想開個玩笑,可是說起來卻認真得要命。「一直這麼陰沉,幸福可不會來找你。」
「我……」貼著里奧那湊過來的臉。「就是有過春風般的日子,幸福也可以是假的。」奧俐略沉沉地吸了一口氣,聲音有點乾澀,道:「畢竟,人、不是玩偶。」
里奧沉默,凝視住奧俐略的雙眸,一時失神。看著奧俐略,聽著奧俐略的話,有種微妙的情感,如同那晚上看到對方的淚一樣,心裡悶悶的不好受。額貼著額,放下手,改為握住那雙有點冰冷的手。摩天輪又開始轉動,然後停下。
「不要否定你過去的幸福。」
換成奧俐略沉默,里奧握緊手心中的手,猶疑著。摩天輪又一次轉動,再一次停下,里奧的唇貼上奧俐略的。在那黑瞳中清楚地映著奧俐略的棕目,近得能數清對方的睫毛。與之前的親吻不一樣,這回的,不再是那單純的觸碰,綿長細密的,帶著憐愛的吻。
奧俐略沒有特別訝異,只是任由對方一直吻著。微啟的雙目如止水地,專注地倒映那認真的神情。他覺得心裡好像有甚麼退下去,一直凶湧的惆悵、鬱躁,撞擊在一起,然後靜止了。也許那些所謂陰沉的,沒有從他身體揮發而去,但此刻的平靜,就如同窗外夕陽的溫暖。他,慢慢地、也環住了里奧的脖子。
摩天輪再次轉動時,里奧離開了那雙唇,一直看著那雙沒神的眸,變回平日的樣子,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。把奧俐略抱入懷中,讓人靠在自己胸前,輕拍對方的背。
「如果那傳言是真的,那......」低沈的嗓音在安靜的廂裡迴響,里奧頓了頓,又道:「把我那份幸福都給你好了。」說罷,放開了手,讓奧俐略坐在玩偶堆中,自己則坐回剛才的位置,托頭看窗外的風景,彷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摩天輪慢慢地降落,夕陽的餘輝也幾乎收盡了。「給我?」奧俐略也跟他一起放眼到窗外。「為甚麼?」但兩眼無目的。「這不是能夠隨便給別人的東西。」
「你在說什麼?」托著頭,等待回到原點。外頭的城市開始亮起燈來,像是灑了滿地的星屑,他看得有點入神。看著美麗的景色,也在思考如何回答奧俐略的問題。「我說要給,那就給你。不要的話,那就當我沒說過吧。」最後還是得出這不像答案的答案。
「我也不是隨便給的。」里奧自身也不察覺,那微微向上的嘴角。
奧俐略終於轉頭,看他那笑意的嘴角,指著自己,道:「為甚麼是我?」他執著於原因,他現在起落的情緒,都必須有個了然。
里奧始終沒看過去,一直看著窗外。直至摩天輪快回到原點時,才突然說:「因為是你。」
「我於你,是、甚麼。」淡然的一句,依舊看著里奧。
「奧俐略。」站起來,拿過奧俐略身邊的大玩偶,然後踏出摩天輪。踏在地上,回頭,向奧俐略伸出手。「你是奧俐略,對我來說,就是奧俐略。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奧俐略。」
「那,沒有你看到的奧俐略,你會怎樣?你的一切不就付諸東流?」抱著玩偶,搭過里奧的手,回到地面,人群擾攘中,欲語還休。「奧俐略認識的奧俐略,只是個喜歡騙人的混蛋,奧俐略看不起許多事物,更看不起自己。這樣的人。」
「對呢,又虛偽,又愛裝可憐搏取同情,思想又灰暗,哪天自殺也不出奇吧。」失笑,里奧握緊奧俐略的手,他也不太懂為何會這樣。停下腳步,站在來往的人潮中,被推撞,卻毫不在意。把對方拉近一點,用耳語的聲量說:「奧俐略就是奧俐略,你以為我一直都沒在看著你嗎?」
「明明……你比我更灰暗一點。」感覺淚花在眼眶打轉,對著那個囂張的人,還是濺落了兩顆淚珠。
「我不是灰暗,我是黑暗好嗎?」苦笑著,跟奧俐略比起來,他根本就生活在暗黑世界裡,不過也是以前的事了。「不過現在不是了,應該說......我希望,也努力去讓自己能站在陽光下。」頓了頓。看到對方臉頰上的淚珠,但是不願放開對方的手,只好輕輕的吻去。「如果你願意的話,要跟我一起嗎?」
「我,要是不能,到太陽下去呢?」看著對方的黑瞳,臉上的淚痕正沸騰。「你能陪著我到最後嗎?那個我也不認識的地方?」
「......不行。」合上眼,再度睜開時,堅定地說道:「我不會讓你去那裡。你只要握著我的手就可以,要是太陽對你來說太耀眼,那就站在我的影子下吧。當然,前題是你得坦率一點,也不要總想得那麼灰暗。」
「我會守著你的。」抓起被自己握緊的手,里奧在手背上親了一下。「直至你找到幸福為止。」
看著那俯首吻著自己手背的人,他眼中更熱了。「若我走不出來,也要陪著我。」
「那我就去那把你揪出來。做好覺悟吧。」里奧收起笑容,拉著奧俐略繼續往前走。離開了人群,晚間的空氣有點寒冷,手,又再握緊了一點。里奧跟奧俐略走著,手心的溫度讓他安心。「我不會讓你孤單一人在那裡的。」那樣太寂寞了。
奧俐略一直無言,與其說是無言,還不如說是語塞。他不知道該對這樣承諾他的人抱何想法,他有點不敢作聲。里奧拉著奧俐略,走進園區出口附近的紀念品店,鬆開手,接下對方手上的玩偶。看奧俐略那沉重的樣子,推推那單薄的身子。
「不是要買東西嗎?快去挑吧,我在這等你。」抱住一堆玩偶行動不便,里奧也不想走進那去推倒架上的商品。
「不,一起去。」定定地看著里奧,奧俐略在那漂亮的店舖門口愣著,動也不動。
「我抱著很多東西呀。」挑眉,里奧看著奧俐略道:「不要這堆玩偶了?」
「要。」奧俐略決聲道,卻抓著里奧的袖子,道:「陪我……它們也一起去。」瞄著他手上的熊。
「......唉。任性的奧俐略。」看著執意要他同行的奧俐略,里奧無奈嘆息,把軟綿綿的玩偶盡量壓扁,熊的臉扭曲成可笑的模樣。吃力地單手抱住那堆玩偶,另一手牽起奧俐略的手,走進紀念品店,立即惹來注目。「真拿你沒辦法,只能多任性一回呀。再有下次真的要打屁股了。」
「嗯。」靠在里奧身上,嘴角泛笑,看著五花八門的紀念品。果然有雪貂玩偶,奧俐略馬上抓起來。「看看,好可愛。」邊說著,又湊過去看一旁的匙扣。遊樂場生財有道,竟如他所願,匙扣有木馬、咖啡杯、也有摩天輪。奧俐略看得眼睛都花了,轉動架子,那堆金屬匙扣叮叮噹噹的作響。
「嗯。」里奧無奈地站在一旁等候,抱著一堆玩偶有點累人,不過,看奧俐略購物購得如此高興,也是件好事。想著,他以後還在在奧俐略面前少說無謂的話好了。奧俐略兩手指抓著一塊閃亮的東西,在他眼前晃來晃去。
「這個。」奧俐略對有點發呆的里奧說。「送你,要帶上。」乍看以為是甚麼貴重的東西,原來只是一個閃亮的勳章──印著旋轉木馬。再輝煌的金色,也蓋不住童趣。
「......謝謝。」沒有手接下,只能道謝。里奧看著奧俐略已選購了一大堆東西,不禁失笑。「你有錢付嗎?先說了我可沒那麼多錢在身上呀。」
「應該夠了。」奧俐略也不知道是答買夠了還是錢夠了。他把玩偶、匙扣、小擺設,甚麼還有T-shirt,通通放到收銀處去。打開銀包,交給收銀員一張大鈔──那看起來殘舊的皮夾唯一的一張鈔票。
里奧看到奧俐略把錢都花光光,不禁問道:「一口氣花光了?還有一段時間才到發薪日呀。」教團的薪水不算豐厚,而奧俐略一口氣就花了這麼多錢,那剩下的日子大概就相當緊張了吧。「啊......我都忘了你有打工了。」那就不用擔心了,至少奧俐略應該不會走來蹭飯吃。
奧俐略從收銀員手上接回幾張鈔票。他並沒有花光,只是花得只夠最近吃飯和坐車已而。「不然我就不去打工了啊。」把錢放好,拿過那一大袋子的紀念品,奧俐略如是說。
「真是辛苦你呀。」看對方完成採購的任務,轉身走出紀念品店。等待奧俐略跟上他的腳步,然後把小的幾隻玩偶塞回去給對方,空出一隻手,又一次握著對方蒼白的手。「那麼滿意今天的行程嗎?伽圖先生。」
奧俐略不自覺地更貼近了他一點。「是為了我的嗎?」眨眨眼睛,看著對方。
里奧笑而不語,只是牽著奧俐略,慢慢走回他們現在的『家』。